小K

第二天还不到五点的时候，李东海就被外面一群喧闹的声音吵醒。外面的天空还深得感受不到要苏醒过来的呼吸，他裹了一件衣服就打开了门看情况。

路过的工作人员见李东海倚在门口，都放慢了脚步点头问好，李东海叫住了一个脚步匆匆的助理，他有印象好像是白楚凡那边的人。

“楚凡跟导演沟通过后想压紧时间，抓早上这会儿也来试试。”

这样的寒冬环境下，凌晨五六点确实跟晚上九十点没有什么区别，但唯一让人后怕的就是偶尔刮过的凛冽的寒风，是真实刺进骨头的冰冷。

李东海想起白楚凡演戏的时候是只穿一件单薄的西服外套，里面搭配的也是肉眼可测厚度的衬衣。他想了想，一只手撑着下巴，然后对小助理说：“多给他贴点暖宝宝，这天气太冷了。”

李东海回到房间转悠了一圈，发现睡意也全无，想着不如就去现场看看白楚凡精神状态调整的怎么样。

手机握在手里转了一圈，他还是放弃了给自己团队发消息的打算，毕竟他接下来的戏份是要跟白楚凡一起拍，要等后者过完自己的坎导演才会有后面的安排。所以李东海这边算是可以清闲一阵，自然也是不必起早床的。

面对寒冬这样处处催人眠的季节，抛开正常工作时间，大家都是憋着一股气干活，但心底的疲惫和困意，是任何人都不愿意被消费的。

李东海对这种情况和心理状态早在十年前就摸清了，所以不禁也为白楚凡担心起来。

小孩儿连粉丝的心情都顾及到，更别说睁眼就能看到的一群大活人，只要有任何失望的表情和不耐烦的动作，都会成为一记重棒，闷头砸在白楚凡一人头上。

李东海出门没走几步就折回来，外面这妖风打在脸上让他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冷颤，脑海里恰好还浮现出李赫宰比妖风还冷进心窝的表情，他只有悻悻的回去拿了一件军大衣穿上。

天气预报上显示这两天还会下大雪，李东海靠在车背上跟着一起摇晃，他拿起手机打开相册无聊看起昨天拍的雪景。

自己不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下当个天性爱玩的小孩，就撺掇了潘青青堆了一个小小的雪人。昏黄的灯光打在雪人上，镜头里也只剩下这一处世界中心，两根小树枝当做小手直直的横着，李东海看的可爱的紧，连拍了好几张。

南方不轻易下雪，虽然李东海一年到头飞到北方工作的时间也不少，可是每次看到大片大片的雪岁月静好的堆积在地上，他心里就涌起一大股说不出的新鲜和惊喜，还有从灵魂里蹦跶出来的天真气，若不是年纪和身份摆在那里，他早想躺在雪地里玩一晚。

他挑来挑去选了一张角度最好看的，照片左下角还加上了自己的V字手，给李赫宰发了过去，并啪啪打了几个字。

“给你看雪。”

可发送完了才发现时间才到早晨五点半，李赫宰肯定没醒。得不到及时的回复，李东海只好关上了手机一个人玩着。

到达片场的时候，他都真切的感觉到空气里传来的阵阵无奈和困倦。工作人员慢腾腾的移动着器械，灯光师还边打哈欠边揉眼睛，导演也坐在棚里一手掐着眼角，闭着眼小憩。

与这些画面格格不入的就只有白楚凡了，化好妆之后走哪都跟人鞠了一躬表示歉意，但工作的任务摆在那里，大家看他态度诚恳也就没多说什么抱怨的话。

他端了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坐在导演旁边，轻轻喊了声导演，后者睁开饱含困意的眼睛，跟他打了个招呼。白楚凡一脸认真的递给他咖啡，目光有神发亮的听导演讲解这场戏要如何拍。

李东海走过去，走到白楚凡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
“东海，怎么这么早过来了？”导演跟他打了个招呼。

李东海说：“反正也睡不着，来看看楚凡拍戏。”

白楚凡一抬头看是李东海也过来了，眼神里更闪出了一丝激动的星光，他乐呵呵的朝李东海笑了笑，“东海哥。”

导演坐在软座里往后靠着，点了点头，说：“也好，等会可以亲身示范指点一下。”

等所有工作准备就绪之后，《青苔》第24场16次，Action。

白楚凡斜挎着书包，外套也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，踩着路灯下的影子终于又接近这个让他每天都必定厌烦的一小块地。

他嘴里嚼着泡泡糖，左颧骨那里还贴着一块创可贴，证明着他前几日制造的“丰功伟绩”。本该还是普普通通的一天结束，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走回家的这一刻心里却腾腾燃起一阵怒火。

他生气为什么小区的垃圾桶要集体摆在这个位置，无理取闹的把错误全推给办事不利的大人，认定他们全是不中用的废物，而他是这小小地方里最深明大义的王者。

最终心里那股厌烦使他偏头就呸的吐出了嘴里的泡泡糖，五官拧在一起，大写的嫌弃与恶心。

李东海盯着镜头里的白楚凡，也全神贯注的检查起来，松一口气的是他今天确实进入状态，特别是刚才吐泡泡糖那一刻，把王祺之的不羁与叛逆全描写进了肢体语言表情里。

导演没有喊停，他就要继续演。

白楚凡迈开大长腿准备逃离这一阵酸臭之地，可后脚还没跟上前脚离去的步伐，就顿在了那里。

这时候应该是那只骨瘦如柴的流浪狗的镜头，缩成一团，躲在垃圾里瑟瑟发抖。

李东海注意到白楚凡脸上表现出了一份近乎诡异的惊喜，他的嘴角微微上扬，但没有完全笑，眼睛闪着让人生寒的光，就那样站在那里，似乎在享受这弱小无助的呜咽声，暖黄的灯光打在他的头顶，可整个画面都产生了一种让人颤栗的危险感。

全场安静，都在屏息看着白楚凡入戏。

李东海转头看了一眼导演，正巧导演也心有灵犀和他对视，眼神里传递出来的惊喜惊讶被对方全数解读。

演了快十分钟，中间没有一次出错，流畅自然的进行到了现在，所有人都为白楚凡的改变而暗自感叹。

接下来就是整段表演的高潮部分，王祺之欺负小流浪狗。

享受绝望无助的呻吟快两分钟，白楚凡微微偏了偏头，慢悠悠的走到到附近的草坪，缓缓弯下腰捡起一把小石头。

可是紧接着白楚凡突然耍帅，一把石头在手里颠了颠，正巧一阵风刮了来，全都滚到了地上，只剩他瞪大眼睛懵着一张脸没反应过来。

“卡！”

李东海忍不住笑出了声，导演脸上青一阵红一阵，但要他严厉的批评他还真说不出来一句，白楚凡已经表现的够好了，况且持续十多分钟的无缝表演，在这寒冷的天气下，任谁都该停下来暖和身体。

白楚凡走过来，一大堆人围上去给他补妆给他披衣服，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导演，导演抱着胸沉着脸，目光锁定在画面里，眉头紧锁，白楚凡觉得他当初被宣布出道都没这么紧张过。

“想法不错，等会还是接着来，玩一下手里的石头，然后露出一点邪气的干坏事的笑容。”

白楚凡没想到导演这次没有对着他骂的狗血淋头，一颗悬着的心也降落了一半。

李东海招呼他过去坐，让他也看看效果如何。

白楚凡蹦跶着挨着李东海坐下，白色的羽绒服蓬松的裹着身体，加上被风打的没有血色的白脸，整个人看上去就像吸血鬼一样。

李东海撑着下巴说：“状态调整的不错啊。”

白楚凡朝着他憨憨的笑了下，然后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，说：“昨晚回去之后就发了个微博，效果..效果还挺好的，很多人都振奋起来没有吵架了。”白楚凡压低声音说完最后一个字，突然话音抖高，“谢谢东海哥！”

李东海把缩在口袋里的手抽出来摸了摸白楚凡的脑袋，说：“小孩子。”

跟李东海和导演坐在一起看自己表演，白楚凡开始还有些害羞，但是看到那两人都认真的一点一点点评起来，他也渐渐正襟危坐凝神倾听。

李东海指着屏幕里白楚凡没有任何动作的那两分钟的画面，眼睛盯着一动不动的人物，却稍稍把头偏向白楚凡，示意给他解释，“在这里你可以先皱一下眉，小小的偏一下头，表示在搜寻声音的来源，这样才感觉更加真实一点。”

导演坐在旁边，突然起身朝外面吼了一大声：“大家都休息十分钟！”然后偏头对白楚凡说，“东海老师先给你指导一下，认真听哈。”

李东海无奈的摇头，白楚凡表示明白的狂点头。

被硬塞了一个学生，李东海只好尽职尽责的履行起来，可是明显导演走后，白楚凡就有点心不在焉了。

李东海认真的给他分析每个动作每个表情，渐渐收不到回复后就想看看白楚凡在做什么。

可是一转头就对上白楚凡发愣的双眼，李东海好气的拍了拍他的头，说：“看什么呢。”

白楚凡反应过来哦哦了两声，然后凑到李东海，弯着笑眼说：“东海哥，我发现你真的有好多面，不知道哪面才是最真实的。”

“嗯？”

“最开始没接触你时，一直以为你不好亲近，温婉待人是真的，但被你对待的人人都是如此，感觉蒙上了一层纱。”白楚凡想了想，接着说：“你安慰我给我出主意的时候却又像个邻家大哥哥，但是昨天我看到你和潘姐打闹，你让她堆雪人。”

李东海立刻被噎住，他千万个没想到自己重温天真却被白楚凡撞见了。

“但你现在又特别严肃认真，要我想象昨晚的画面却怎么也嫁接不起来。”白楚凡自己说着还陷入了沉思，吐完最后一个字音立马摆手，“我没有说哥不好，哎，哎我嘴笨，不知道怎么说。”

李东海低下头笑了下，说：“你以为我是戏演多了，所以在生活中可以信手拈来饰演每个角色吗？”

白楚凡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。

李东海突然想到了李赫宰，想到了他们的《重来》，情不自禁眯起了眼，记忆的闸门被打开：“我就是我，每一个都是真实的。”

李东海伸出手点了点白楚凡的头，说：“倒是你，要分的清角色和你自己，不要陷得太深，要懂得导演喊卡就要及时抽离，王祺之这个角色带了点黑色色彩。”

白楚凡呆呆的点头，嘴里也连声嗯嗯。

 

最后那个只有几分钟的镜头还是在天将要蒙蒙亮苏醒时，成功过了。

接下来就是两个人正式的对手戏，导演举着大喇叭发布公告：“下午集合，下午集合。”

李东海打了个哈欠，发现现在反而有些困了，看时间还早，跟白楚凡挥了挥手就准备回去补个觉。

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才发现有几条未读消息，李东海没来得及看全部，就被第一条激的睡意全无。

“东海你怎么不在酒店房间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