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K

外面的雨不大不小，打在玻璃上，却烦在心里。
李东海把头倚在车窗上，盯着外面的灰蒙雨色沉默。
李赫宰在开车，路过一个红绿灯时才停下来，偏头想看着李东海，也只能看到一个脑勺。
他空出一只手去握李东海的，对方也还是无动于衷。
下午两个人回家换衣服也缺少交流，李东海闷着表情收拾准备，李赫宰就坐在床边看着他。
想关心的话也止于唇齿间，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感觉是火上浇油，两人之间的情绪都绷着，一个不小心都能打破平静，然后掀起浪花。
李东海漫无目的地在房间走来走去，李赫宰身子一倾，拉住他的手，站起来把人紧紧抱在怀里。
他不知道如何安抚情绪，甚至比李东海更了解他爸，照着他以前的手段，这次的邮件警告只能算是小菜一碟。
李赫宰的心情也并不比李东海好到哪里去。
他收紧手臂，等李东海也环上他的腰后，他才轻叹了一口气，嘴唇时不时吻着对方的耳朵代替安慰。
李东海把头埋在李赫宰的肩窝处，隔了很长时间才说出第一句话。
“我好担心。”
声音软软糯糯的，跟这几天冷淡尖刻的李东海浑然不同。
李赫宰心都软了，他拍拍李东海的背，小声地说：“跟我去见家长要开心，别怕，我爸不会把你怎样。”
一句话也并没有起到放松心情的效果，李东海揪着李赫宰的衣服，心里百般复杂。
两个人的关系迟早瞒不住，李东海只是没料到会提前这么快。
而且揭穿的见面礼也很让人不是滋味。
李东海不敢断下定言，心里也确实没底他爸到底喜不喜欢他，虽然那一出威胁手段着实看不出有多喜欢。
半晌，李东海才又开口：“你跟我讲讲你爸。”
李赫宰说：“是想提前收集你未来公公的资料吗？”
李东海反应快，随即就打了他一下。
李赫宰藏不住笑，语气缓和下来，想了一阵才说：“我爸从小就没空管我，我小时候想跟他撒娇，他都是冷着脸赶人，然后继续做他的事。”
“我跟他相依为命，但我从小学开始就全寄托给学校，初中高中要开家长会，都是他的秘书来的。”
“因为他，我以前不爱与人交流，可又因为他，我偏偏又渴望交流。”
“后来上了大学才跟他的接触多起来，可笑的是每次聊天都是不欢而散。”
“我对我爸有怨言，可我不敢去惹他，我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去他办公室等他一起吃饭，他在训人，最后还踢了人家一脚。”
“他对犯错事的下属如此，对他的亲生儿子肯定更是严厉，只不过后来我长大了，他才没有对我动手过。”
“我忤逆了他的期许，私底下偷偷改了志愿，告诉他我想当明星，他冷冷的嘲笑了我，但我没有多怕，那时候心想就算他耍手段我也要坚持下去，可我害怕的迟迟没来，道路却是越走越顺。”
李东海听到这里愣了一下，他有些错愕，前半部分一直勾勒着不近人情的冷漠血缘，李赫宰话锋一转后又渐渐添上了几抹隐秘的深沉父爱。
李赫宰接着说：“他可能是在补偿，不过方法永远在错。”
一口气说了很多，李东海安静的吸收着，他抬头看着李赫宰，没有说话，心里却翻起一阵阵汹涌。
李赫宰是李家的独子，家庭背景又是高官要职，李老对李东海有意见，突然也说得通了。
回忆完不太愉快的往事之后李赫宰心情恰恰明朗起来，他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李东海，连带着之前的隐瞒，好像秘密在两人之间一下子都消失殆尽了。
李赫宰感受着李东海的身体温度，好几天都没这么亲密接触了，晚上睡觉也是蒙头各转个身，他没空去思考不久后的聚餐场面会怎样，现在满脑子只想亲吻李东海。
这么想着就准备去做，李东海推开他，嗔怪了句：“都什么时候了。”
李赫宰没有坚持，抓着他的手放在嘴边，印上一吻。

两人提前二十分钟到达的饭店，李东海心情看上去好一些了，但不断喝茶的动作却掩饰不住他紧张的情绪。
李赫宰坐在他旁边，见着人的动作想拍拍肩膀，包间的门正在这时打开了。
秘书被留在门外，李老穿着一丝不苟的黑西装进来。
李东海抬起头就与来人的视线对上，与身旁人极为相似的外貌，但李老脸上没有温和的笑容，看上去就让人颤巍，李东海默默咽了把口水，又赶紧端正坐姿，至少不能在气势上就输了。
李老一来就开始上菜，他拿出手帕擦了擦手，然后对李东海稍稍轻点了下头，说：“不必拘束。”
李赫宰也在桌底下捏了捏李东海的大腿，想让他放轻松。
三个人都沉默不语，李东海细致的咀嚼佳肴，动作一直得体大方。
李老夹起一块糖酥肉，眼睛都没抬，声音沉沉地开口。
“我家小儿从小都跟我不亲，倒也怪我，现在找了人也不向家里汇报了。”
李东海思索着该怎么回答，李老又继续说道：“他以前在外面搞得花花草草我不是不知道，但都放心他，毕竟圈子是这样，解决一些男人的事情也是人之常情。”
李东海听到这儿皱了皱眉，话外之音他听得懂，认为他小儿跟他在一起是解决生理需求。
李老这时抬起眼看了看李东海，脸上没表情，眼底却溢出了不屑一顾。
李赫宰放下筷子，声音有点大，他清了清嗓子，目光也沉甸甸的看向对面的长者，他一字一顿地说：“范霖那次是你在私底下插手吧。”
李老没否认，他轻轻笑了一下，骨子里的冷漠样比李赫宰更甚。
他云淡风轻地回道：“你上次不也是爱的情深似海，分了就跟没事人一样。”
不等李赫宰辩驳，他转了话题，看向李东海，问：“你跟赫宰同年，现在又是同业竞争，大学里没有见过吗？”
李赫宰科班出身，而李东海不是。
他微微一笑，有礼貌的交代实话：“我大学不是学的表演。”
“没关系，我也听说了先生的成就，丝毫不比小儿逊色，优秀的人总能相互吸引，但是既然你们要在一起。”李老顿了一下，然后盯着李东海的眼睛，说：“我希望你能尽到辅佐的角色，李家不能绝后，如果通过科技要了孩子，总需要个人来带。”
李东海怔住了，眼睛睁得大大的，嘴里却说不出一句话。
他懂得尊重父辈，所以一直都没有用恶言保卫自己的爱情。
但现在算什么？
李老的意思再明显不过，他又让他选择得失，这次要么选事业，要么选家庭。
李赫宰听不下去了，他站起身，看到李东海还呆坐着，直接拉上他的手，对李老说：“够了。”
他冷静地看着他的父亲，神色更带上了一抹寒气，他拉紧李东海的手腕就离开座位，走之前留下一句。
“我很爱他，真心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，如果不行，我也不在乎。”

直到回到家，李东海都没再说一句话。
李赫宰担心他，准备推人去洗澡休息，可李东海避开他的动作，回过头静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睛。
他问：“李赫宰，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我？”
李赫宰捧着他的脸，嘴唇贴着亲了一下，离开后他温柔的看李东海的眼睛，说：“我没有。”
“但是你爸，看不起我。”
李赫宰准备抱着他，可李东海双手抵在胸前止住他的动作，他勾起嘴角笑了一下，说：“你爸刚才处处为难我，你作何感想？”
他一只手摸上李赫宰的左胸，轻轻地问：“有没有为我尴尬到心痛？”
“东海，我会再去找他谈谈，先别想了，好么？”
“赫宰，我无法放弃事业的，我是男人，而且我告诉过你，这也是我的骄傲。”
李赫宰轻微皱了一下眉，他改掉安慰，突然深深的看着他。
“那我呢？”他把李东海的面无表情尽收眼底，“你就要放弃我了吗？”
“我会不会是第二个范霖？”
李东海问完，也毫无避讳地，跟李赫宰对视起来。
半分钟后，李赫宰才吐出几个字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
李东海叹完气之后突然也轻松了，他后退一步，朝李赫宰挥挥手，准备转身去浴室，可还没走一步就被人握住，李赫宰眼底闪着荧荧热火，几乎要把李东海看穿似的。
“你是不是，从来都没准备好和我真正在一起。”
李东海没回答，李赫宰就接着说。
“如果我们完成拍摄，我就要带着你去国外领证，你肯答应吗？”
李东海望向李赫宰，嘴唇动了几下，最终说出：“我不知道。”
可他又努力为自己证明了一句：“但并不笃定我不愿意。”
李赫宰沉下脸色，似乎不想再纠缠于此，他只说了句：“我会跟我父亲谈谈。”
李东海同样斩钉截铁：“我的答案也一样，我不会放弃事业。”
可能人在情绪冲动的时候真的不适合交谈，两人兜兜转转又回到谈话原点，偏见无休止，矛盾也逐渐加深。
李赫宰伸手按了按眼窝，他无奈的说：“今天我睡客房，你也早点休息。”
李东海心里一堵，他径直走向他们的卧室，片刻之后出来，手里揣着一样东西。
凭借李赫宰对他的了解，他此刻真的也有点灰心了。
李东海把手摊开，然后把他们的那枚银戒放在桌上。
李赫宰沉默，盯着桌上的东西。
李东海轻松的耸耸肩，他说：“说实话让你去找你爸，我也挺心疼的，既然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第二个范霖，那就让时间证明一下，可以吗？”
说完就拿起沙发上的外套，朝门口走去。
弯下身坐在门口穿鞋的时候，李东海努力忍住哽在喉咙口的那份难过。
身后传来低低地一句，没有生气又显得失落。
“你又要走吗？”